小說丨恨鐵:七個老人八顆牙
第二屆常德原創(chuàng)文藝獎獲獎作品:
七個老人八顆牙
文/恨鐵
【資料圖】
一
“咯咯!噗噗。”對門山上的那只野雞又開始鬧了,扯起嗓子叫兩聲,再拍兩次翅膀。每天如此,似乎老天是被它喊亮的。
“這兩坨嫌臉肉哦,怎么就這么討厭唦!去去去,我又不是狗母娘!嗯——”每天這個時辰,母親都會用這樣的開場白與野雞呼應一回。母親真真假假罵的“兩坨嫌臉肉”,是天天聽見響動就會跳過來守在門外,搖頭擺尾等著開門的兩條狗子。
母親的語氣本來怪有味,但最后拖出的那聲長長的“嗯——”,讓味道轉(zhuǎn)眼所剩無幾。我曾試探著問:媽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她卻轉(zhuǎn)臉笑了:沒有啊。我繼續(xù)問:那嘆什么氣啊?她不好意思地抿抿嘴:想嘆就嘆唄,又不花錢;要么矢口否認:我嘆氣了?
母親走出臥房時,鞋子都還一副沒睡醒的樣子,穿過堂屋去開大門時,會拖出一路的嚓嚓嚓,地上都快拖出兩條槽來。又不是穿著拖鞋,我小時候要是這樣拖著走的話,母親肯定會責備一句:鞋底不爛了嗎?想起當初的情景,我?guī)锥嘞雱衲赣H把腳步抬高一些,但每回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母親打開大門時,會弄出一陣更大的聲響,嘎嘎——咔咔——。垮山似的,那是不銹鋼大門與瓷地板磚刮出來的,刺耳挖心。鄉(xiāng)下的泥瓦匠就那水平,那么平整的地板磚,都要被他們鋪得這邊翹一點那邊低幾分,還要把責任推給地基:新修的房子都會下沉三年。我本有一籮筐的理由反駁,按此說法,那些快要戳到神仙的高樓,得下沉到什么樣子?但我懶得浪費口舌,因為母親也寧愿幫泥瓦匠說話:“人家不是怕老鼠鉆進來才把縫隙留窄一點的嗎?你還不領情。要是門板和地板磚有一樣不那么硬,不是幾天就磨平了?”
母親以前打開房門時,沖過來的狗子是一條。那條狗子養(yǎng)了十五年,母親或許真愿意把它當兒子了,可最終還是被某位遭天火燒的家伙偷了。母親不罵偷狗者,罵公路。以前公路不通的時候,我們山里日夜不關門也一萬個放心,公路一通,還打成了水泥路,那些滿口“叼腔”的遠方人,都蒼蠅一樣趕過來了。賣砧板菜刀的,賣鍋盤碗盞的,賣鋤頭鐮刀的,賣被子毛巾的;收破銅爛鐵的,收土雞肉鴨的,收生豬山羊的,收狗子的……甚至還有名正言順“積德行善”的。幾個月前,就有幾位噼噼啪啪開著三輪車,一副爭做黨的好兒女的樣子,口口聲聲為山區(qū)百姓送惠農(nóng)政策來了。誰把舊的碾米機給他們,再加一百元跑路的油料錢,三天后他們就會換一臺新的送過來。你不相信他們都不好意思。人家的三輪車上拉著“新農(nóng)村建設便民服務隊”的紅幅標語,隨車的喇叭喊得山響,還拿著紅頭文件,還有“委托書”讓你簽字認可,還有辦公室聯(lián)系電話。你躲到某個旮旯里打個電話過去,還沒開口人家就是一聲“您好,這里是縣農(nóng)機化惠農(nóng)公司……”其實,電話鈴聲就伴著音樂在告訴你,他們來自哪里、是干什么的,還歡迎您上門咨詢,連門牌號碼都說得一清二楚。嘻嘻哈哈間,母親成了第一個響應者。別人也一邊羨慕一邊想跟著母親沾一次光,但人家一臉歉意:這回每村只有一個指標,等下回有了新政策,一定優(yōu)先考慮提前登記在冊者。
幾天后不見動靜,再打電話,沒人接。再打電話,停機了。再打,空號。
明白上當后,西頭的鄰居坤叔、東頭的小嬸、北邊的毛陀再次圍攏來,一邊分析千萬種可能,一邊幫母親出氣:這些剁八塊的,怎么就演得那么真啊?讓他們生個孩子都不長屁眼!母親卻一笑了之:“冤有頭債有主,咒人家的孩子干什么?不就是幾百塊錢嗎?退財免災,就當我抓藥吃了!”一調(diào)頭,母親甚至反過來為騙子擔心:“總有穿幫的日子吧?如果哪天在別的地方穿幫,要么被打斷胳膊大腿,要么被抓去坐牢,我看誰幫他們養(yǎng)家糊口?”
我有些無可奈何:“媽,你是觀音菩薩轉(zhuǎn)世吧?”
母親笑瞇瞇地反問:“有幾個日子好過的人愿意冒險當騙子、偷狗子?”
母親的心思又跳到那條狗子身上,甚至已經(jīng)估摸到是哪個家伙偷走的。那個穿紅衣戴頭盔的中年男人,騎著摩托飆來飆去的時候,母親正在稻場邊擇菜。那家伙還和母親對望過一眼。要不是匡著封閉式頭盔,下次遇見肯定能認出來。狗子那天也是陽世日子滿了,摩托屁屁屁把房前屋后都震得搖搖晃晃,它卻一聲沒吭。當然,或許是摩托天天找魂一樣到處竄,狗子也見怪不怪了,加上它也老天趴地了,懶得起身。那家伙殺過去沒多久,母親喚狗子吃飯,半天不見動靜。找來找去,最后在狗窩旁邊撿到一支麻醉針。母親愣著眼一言不發(fā)那會兒,坤叔也趕過來幫母親描述起偷狗子的過程:那些家伙帶著一根一兩尺長的不銹鋼管,比大拇指粗一點,將麻醉針倒插進管子一頭,管子另一頭含在嘴里,鼓起兩腮一口吹出去,麻醉針比梭標還快,扎在狗子身上,成了。比有些家伙在女孩的茶杯里動手腳還來得快。
“哎喲,不會是你干的吧?”盡管母親覺得坤叔最后的比方打得有些不對味,但終究不愿再郁悶下去,甚至馬上把話頭引向別處:“真有那么厲害的話,我?guī)讜r也去買幾根。每年的黃豆地里兔子成災,射中了還有肉吃。嗯——”哪怕同樣拖著一聲嘆息,但母親仿佛成了百發(fā)百中的獵人。
“有個辦法應該起效。”坤叔說。
“多養(yǎng)幾條!那些家伙再厲害也不可能一針射幾條。只要動手,幾條狗子肯定一起上,不把他撕成肉條算他命大!”母親這會兒的腦子出奇地好使。
“我還以為你沒想到呢!”坤叔也對母親佩服得五體投地。
母親養(yǎng)了兩條狗子后,果真起了效。連坤叔、小嬸、毛陀也紛紛效仿。四戶人家八條狗子,有人打個飽嗝,畜生們都會一呼百應齊上陣。連經(jīng)常走村串戶的“叼腔”佬,如今也少了許多。
有了這兩條狗子,有人再提起被偷去的那條老狗子時,母親的想法已經(jīng)變得讓人跟不上節(jié)奏:“被偷去了也好。電視上說狗子活一歲相當于人活七歲半,它等于活了一百多歲,還能活幾天?要是不被偷,死了我還得收埋,弄不好更堵心。”
趕開兩條死皮賴臉的狗子,母親腳下的嚓嚓聲漸行漸遠。轉(zhuǎn)眼,房子東頭的小院里,響起了又一陣清脆的熱鬧聲:
“你們這些剁辣椒炸的!怎么就這么不明白呢?雞窩明明是生蛋的,你們偏要在里面拉屎!再不聽話,我不給你們脹的,看你們還拿什么拉?嗯——”
母親這會兒責備的,是小院子里的那群雞。
二
“什么時候回來的?”坤叔問我。
坤叔也是踩著野雞的嗓門出發(fā)的。雖然是鄰居,但離我家也有大幾百米。此時,他一手握著牛繩,一手托著旱煙斗,吧嗒一口,一步一頓,不緊不慢從我家屋山頭經(jīng)過。本可以從自家門口直接趕牛上山,可坤叔寧愿繞個圈,直到把圈差不多繞對口時才再上正路。繞一大圈廢路,似乎就為了找段相對平緩的領地多吸幾口煙。一口口濃濃的煙霧,都要飄出一路仙境了;叮叮當當?shù)呐b徛暎鹑鐗褐半u的號角唱出的歌謠。這也是催促山野快點睜眼看世界的定時鐘。
“昨天晚上回來的。您這么早啊,來,抽煙。”我多少有些討好賣乖。畢竟,我的香煙比坤叔的高一些檔次。坤叔有時接有時不接。接過去的時候也不會抽,輕輕托在手心里晃一眼,趁我不注意時當寶貝一樣放進口袋;不接的時候,一句“你抽你抽,紙煙香是香,就是不殺癮”。不管接不接,坤叔都是一臉的興奮,兩排黑黑的門牙比瑪瑙還光亮。我猜想,坤叔的興奮大概從看見我時就已經(jīng)在探頭探腦。問我什么時候回來那會兒,雙眼已經(jīng)流光溢彩。其實,自從三年前把老屋翻修后,我每個周末都必回鄉(xiāng)下。坤叔的問話,也就是見了面隨口表示個禮節(jié)而已。
每個周末的早上,我都會緊跟母親雙腳拖地的聲音翻身下床。蹲在稻場邊,一支接一支地燒煙,似乎要把一晚上的損失補回來,抑或靜心等待某個人的響應,坤叔,或者和我同輩的毛陀。如果一時半會兒等不來,我便繞著房子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那里有我隨處可見的“成就感”。房子建起時,房前屋后雜亂無章,這里一堆土那里一片草,請人來干腰包又不充實,我便自己動手。一開始,多少還有些“被干活”的感覺,但人往往就是賤骨頭,干著干著似乎還找到某種樂趣。就像許多原本沒有感情的夫妻,一旦拖兒帶女后,也便甘愿死心塌地守一輩子。我一年四季待在城里,橫草不沾直草不拿,曾裝模作樣搞鍛煉,可身體依然像發(fā)饅頭。從回老家翻修老屋開始,鍛煉不搞了,也就每個周末不緊不慢磨兩天洋工,滾圓的肚子居然不知不覺癟了下去,渾身鉆來鉆去的那點酸痛都很享受——只有體驗過的人才能明白。直到現(xiàn)在,酸痛都不見了。老婆甚至死皮賴臉地說,我交作業(yè)的質(zhì)量都提高了好多。
兩三年下來,屋后原來緊貼屋陽溝的一大方黃土不見了,讓我一鋤一筐開出了一條三四米寬的通道。坤叔和毛陀都搶著給我計算過工程量。坤叔說:鐵子,我隨便算了一下,你至少運走了五六七八十上百方土,真是個狠人。毛陀覺得這賬算得有味道沒水平:坤叔你這也叫算賬?究竟是多少啊?說完,他干脆扯開腳步去丈量。按鄉(xiāng)下的老辦法,六步一丈,連半步都算出尺寸,再一米三尺十米三丈,只差精確到小數(shù)點了,再長乘寬乘高。算得坤叔滿臉愧疚,算得我也干勁十足。接下來,我又開始滿山遍野錘石頭,一錘下去石頭抖都不抖一下,換個地方再一錘下去、兩錘下去,一鋼釬下去、幾鋼釬下去,或許就是一塊、一堆。再一塊、一堆鉚足力氣搬運,搬不動就一步一搖地翻滾。哪怕有時眼珠子都要鉚成牛卵子了,但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還真有其樂無窮的時候。再過些時日,一道一人多高的石墻拔地而起。石墻緊貼通道一邊的土墈,像一排死死擋住黃土的衛(wèi)兵。屋后那條通道也因此變得整整齊齊。坤叔和毛陀又幫我算賬,但不再算石方了。算錢。坤叔說,要是請人干,沒得大幾百成千上萬塊錢能行?這樣的算法,再次讓毛陀抓住了辮子:“坤叔啊坤叔,你哪天才能說個準確話?”
坤叔和毛陀的一陣嘴皮子,讓小嬸也跟著好一陣樂呵:
“我看鐵子當初就不該跑出去吃國家飯!是不是不干活骨頭就癢啊?”
只有母親從不評價一句。我猜想她是很樂意的,她甚至動不動在石墻邊眉開眼喜,但只要發(fā)現(xiàn)我,就會拖著那聲習以為常的“嗯——”,搖搖晃晃離開。
大伙圍繞那條通道樂呵來樂呵去,最后居然慚愧起來。坤叔一臉愧色拿自己跟我比:“全天下我只看到鐵子!要是我們都像他,這四周八圍的山恐怕都要矮一大截,賣石頭土塊都能當萬元戶,年輕人哪還需要出門去打工?”
“萬元戶?”毛陀嘻嘻哈哈搖著頭:“坤叔啊坤叔,聽你說話我腦殼就脹得生疼,現(xiàn)在當萬元戶還有個卵用!”
坤叔這會兒確實沒說到點子上。但坤叔不服:
“哎呀,你怎么就那么喜歡鉆牛角尖啊?我就是打內(nèi)心佩服鐵子嘛。”
“哈哈,我曉得,我也佩服。可……”
毛陀終于找不到下句了。坤叔總算占了回上風。
越扯越遠了。但我知道,他們對我的佩服實在有些夸張。真要想一想,怎么會是他們佩服我呢?我最多也就是過膩了城里的日子,想利用周末調(diào)調(diào)胃口。再遠點說,也就是覺得十來年后,有個可以回老家居住的理由。可他們呢?就說坤叔,老婆的腦子天生就有問題,還常年一身疾病。夫妻倆一輩子生養(yǎng)了三個兒子,兩個大的還是雙胞胎,但他們一同接下了母親的衣缽,甚至“出于藍而勝于藍”。都年近半百了,三天兩頭還把大小便拉在褲襠里;小兒子倒是聰明得一個腦袋趕上別人幾個,但年近不惑還家都沒成。這世上,即使什么都不缺的男人,不找個女人搭伙,日子也只能三日不滾三日不冷。坤叔的小兒子以前在外打過工,還帶過一位女人回家。但一夜過去,女人哪里來的轉(zhuǎn)身就回哪里去了,把坤叔的小兒子出門打工的理由也帶跑了。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就算撈一座金山,沒人幫我看管又有什么意思?
誰的心里都明白,小兒子的日子是受了兩個哥哥的拖累,只是誰都不說。說了也不管用。真要說的話,坤叔又有什么盼頭?可他依然像頭繞著米碾停不了腳步的老黃牛。
山里田地不多,以往搞大集體時,村民們就常年靠救濟糧、返銷糧熬粥喝湯,整個村子也因此只有二十多戶百多口人。為此,方圓十里還流傳過一段順口溜:金仙陽、銀渡水,孫家村里出窮鬼。好在二十多年前開始,能往外跑的都可以想跑多遠就跑多遠,如今留在家里的,一口氣可以數(shù)幾個來回。山里的田地也隨之成了多余。留在家里的大都是老者。像毛陀、坤叔的小兒子這樣,四十來歲還愿意守在山里的已經(jīng)鳳毛麟角,即使守在家里也不栽田。毛陀專門養(yǎng)豬,坤叔的兒子想干就干不干就玩。毛陀養(yǎng)豬倒是不錯,年年出欄大幾十頭,栽一畝田趕不上養(yǎng)一頭豬。老人中有想栽田栽不動的,也有根本不想栽的,田地也便扔抹布一樣東一塊西一片。坤叔這些年的日子,就是到處收別人的田地耕種。向陽地帶的,灌溉方便的,用坤叔自己的算法,少說也有八九十幾二十畝。這回算賬連毛陀也找不出毛病,零星的田地誰也懶得去丈量,當初分田到戶時都是眼一望嘴一張,這丘那丘一對比就算數(shù),如今就更沒必要弄清確切面積了。散落在山中的田地,得靠犁耙耕牛翻耕,靠鐮刀板桶收割,靠籮筐扁擔壓得背躬腰馱,但坤叔義無反顧。連母親也不止一次告訴我:你坤叔說他只喜歡夏天。夏天的白天長,每天可以多干好幾個小時。不像冬天,眼皮還沒撐開又要閉上。母親嘮叨這些時,似乎都有些心酸,可每遇別人勸坤叔少栽幾畝田地時,他總是笑瞇瞇的,嘴角都快拉到后頸窩:
“祖宗八代都想多幾畝田地,到我手里終于如愿了!哪有留著地主不當?shù)牡览恚俊?/p>
不過,我從心底覺著,坤叔“愿當?shù)刂鳌钡恼f法也就是過過嘴癮。
“我真希望兩個大東西早點走,要是走在我后面,誰來照看他們?”
大概就是這種心思,坤叔兩年前開始連糧食都不賣了。他每年可以收兩萬來斤稻子,一家五口需要吃五千來斤——盡管這樣的人均口糧有些不可思議,但這不能怪坤叔。坤叔一天吃一升(約兩斤)大米,那是換力氣的,類似于給發(fā)動機加油。浪費的糧食應該算在老婆和兩個傻兒子身上,他們恨不得一天到晚吃,每頓都得逼他們放碗筷,放下碗筷還得鬧一陣。剩下的一萬五千來斤怎么辦?早些年變賣,換日常開銷。兩年前開始,日常的油鹽錢有政府給的低保,低保戶連患個小病也免費;坤叔和老婆每人每月還有五十五元基本養(yǎng)老金。積攢得法的話,坤叔每月還可以有幾張捏出一手汗的毛票。坤叔把吃不完的稻子全部儲藏起來,轉(zhuǎn)眼已經(jīng)儲了三萬斤。坤叔的目標是十萬斤。坤叔找先生算過命,自己有八十歲的“陽壽”,還剩九年;坤叔的老婆比他的“陽壽”要短,肯定走在坤叔前面;兩個雙胞胎傻兒子,今年剛吃五十歲的飯,算命先生把他們的“八字”排到七十歲就不說話了。坤叔明白了。再不會算賬的坤叔,這回一個大概加估計,也算出了連毛陀都愣著眼不再否定的一筆賬:自己離八十歲還有九年,儲藏到十萬斤稻子時還遠遠不到八十,還可以輕松好幾年。十萬斤糧食,坤叔八十歲之后應該還剩下好幾萬斤,傻兒子們再怎么也可以吃到七十歲。
當然,保管十萬斤糧食不是件簡單事。現(xiàn)在才三萬斤,坤叔就惱火透了。十口木板倉靠墻立著,四間土屋間間都變窄了一尺多,已經(jīng)成了一道風景。只是,坤叔儲著那么多稻谷,平日里食用的米飯卻形同嚼蠟。因為不是新米飯。害怕稻子放久了變質(zhì),坤叔每年都要吃陳糧儲新糧。不管怎么說,新糧可以多儲一些時日。
但坤叔想得再周到,稻子還得年年儲下去,儲糧的最后限期還有二十年,怎么得了啊?說不定會蟲蛀,說不定會發(fā)霉,而坤叔似乎從不在乎。
“為什么要想那些沒用的事?反正我只有九年陽壽了。”每遇別人提出異議,坤叔就是那張土地公公一樣的笑臉,又是反問又是自我安慰。
大概,這就是坤叔希望傻兒子早點“回老家”的原因。
坤叔說,人的陽世日子肯定是閻王爺幫你定好了的。有一回,兩個傻兒子捧著幾只毛都沒長出來的死老鼠兒,爭先恐后往嘴里塞,咬不動就整個吞,像鴨子吞青蛙。坤叔擔心那是毒死的老鼠,因為他常年在糧倉附近放鼠藥。坤叔發(fā)現(xiàn)后本想跑去抽他們幾棍子,但剛拿棍子,兩兄弟拔腿就跑,比山猋還快。死老鼠轉(zhuǎn)眼也一個不剩。
“吃吧吃吧,你們早死早托生!”
坤叔把這件事告訴別人的時候,已經(jīng)只剩下一肚子興奮:“你說怪不怪?想起來我就作嘔,那幾天看見他們我就吃不下飯,那只大黑貓吃了只死老鼠都把性命弄丟了,可他們卵事都沒有。看來,閻王定你五更死,三更四更也死不成。”
(節(jié)選自短篇小說《七個老人八顆牙》,原載于《湖南文學》2014年12期頭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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