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貌似簡單的問題——“當我步入晚年，我希望居住在何種養老院？”——引發了一股創新的養老思潮。有些人將這稱之為“無齡化”養老，它倡導消除“年齡”的明確概念，以幼兒園模式運作養老院，鼓勵老年人投身于各種年輕人熱衷的活動，以愉悅身心、重拾活力。

一、備受關注的“網紅”養老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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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眾多人心中，老人在養老院的日常活動似乎只限于吃、睡、聊天和發呆，俗稱為“仨飽倆倒”。然而，也有一些人對這一傳統養老院模式提出了質疑，積極嘗試進行改變。

1997年出生的樊金林，在河南許昌創辦了五家養老院。他在短視頻平臺上展示養老院的日常生活，擁有超過200多萬的粉絲。其中，備受歡迎的“網紅”人物安奶奶深受眾多網友的喜愛。在視頻中，87歲的安奶奶嫻熟地講述各種小段子，網絡用語信手拈來。盡管她對某些網絡用語并不完全了解，但這并不妨礙安奶奶愉快地參與其中。每次拍攝之前，她都會認真梳理頭發，挑選一件能夠凸顯氣色的衣服。

然而，安奶奶并不是這所養老院中唯一與時代融為一體的老人。許多老人學會了玩劇本殺、狼人殺，還能夠游玩網絡游戲，如《王者榮耀》和《羊了個羊》，有時甚至會在工作人員的陪伴下前往一些網紅店“打卡”。養老院甚至還成立了一個平均年齡為70歲的老年電競戰隊，在今年4月舉辦的許昌市電競游戲比賽中，取得了小組第一名的優異成績。

“我起初并沒有設想要經營這樣的養老院。”樊金林在接受《生命時報》記者采訪時表示，他大學主修播音主持，然而因為父親從事養老行業，他在校期間取得了心理咨詢師、養老護理員、老年人評估師等養老相關證書。大三、大四的時候，他前往父親經營的養老院實習，這讓他突然認識到，那并不是他心目中的養老院模式。

大學畢業后，樊金林決定創立一家屬于自己的養老院。他首先在裝修方面進行了年輕化的設計，引入了無線呼叫器、智能家居等設施，并提供了多種適合老年人的棋牌和玩具。2022年，他最初只是分享老閨蜜日常生活的短視頻，然而其中的“在養老院做數學題的一天”系列引起了廣泛關注，其中一條視頻的最高點贊數接近300萬。人們熱烈地討論著“石榴煎酒（16減9）”究竟應該如何計算，同時也表達了對這種養老院的向往。這使得樊金林更加明確地意識到，人們真正渴望的養老院應該是什么樣子。

與樊金林一樣，還有許多創業者致力于顛覆傳統養老院的經營理念。例如，河南洛陽的“瘋狂院長”陳麗萍。她組織養老院里的老人們跳舞、做手指操；在牡丹文化節期間，她租賃了漢服，讓老人們穿上外出游玩、拍照；最近，“挖呀挖呀挖”的短視頻在網絡上走紅，她又帶領老人們跟著兒歌學做操，場景有如幼兒園。在接受媒體采訪時，陳麗萍表示，她受到了唐山一名養老院院長的啟發，從模仿開始逐漸進行改變。

劉華是陳麗萍提到的那位院長，目前在河北唐山經營一家養老院。他自稱為“奇葩院長”，為養老院取了一個特別的名號——“百歲幼兒園”，希望老人們能夠像孩子一樣釋放內心的天性，挖掘真正的快樂。劉華不僅組織老人唱歌、跳舞、成立百歲模特隊，還嘗試改編一些經典影視作品，讓老人們扮演自己喜歡的角色。老人們共同參與了近20部影視改編劇，包括電影《夜上海》、《霸王別姬》以及電視劇《三國演義》和《西游記》等。

位于四川雅安的一家相似養老院，由一群90后和00后創辦，秉持著“養老無齡化、狀態自定義”的經營理念。這些年輕創業者帶領老人們嘗試各種潮流活動，包括拍攝時尚大片、舉辦藝術展覽、唱卡拉OK、露營、變裝等。如今，這個養老院已經吸引了超過百位老人前來自愿入住。

二、重新定義“養老”

調查顯示，在養老機構中，近40%的老人出現抑郁癥狀。國內一些小型研究也發現，養老機構中超過40%的老人受到抑郁困擾。如何喚起老人的活力，已成為養老機構必須應對的挑戰。

中國老年學和老年醫學學會老年心理專業委員會總干事楊萍指出，將老人融入年輕人的活動，能更好地讓他們與社會接軌，保持年輕心態，這種做法值得肯定和支持。此外，社會上存在一種“廢物式”養老現象，即子女認為父母年事已高，身體不好，于是過分地代勞一切事務，將老人視為無自理能力的對象。然而，這種態度不僅不尊重老人，還有可能損害他們的健康。從某種程度上說，鼓勵老人積極參與，正好與“廢物式”養老截然相反，也證明了其積極的價值。

實際上，老年人并非像一般認為的那樣“無用”。以電子游戲為例，樊金林表示，起初他難以想象老人能否迅速掌握游戲，然而只用了一個星期，老人們便能夠基本操作《英雄聯盟》等游戲，一個月后，他們甚至已難以分辨出是老人在玩。老人們從中獲得了樂趣，也增進了與年輕一代的交流。此外，美國伊利諾伊大學的研究表明，老年人在晚年適度玩電子游戲有助于延緩大腦衰老。伊利諾伊大學的心理學教授克拉默認為，這主要因為電子游戲能夠保持大腦的活躍性，有助于維持記憶、反應速度和應答能力等水平。

這種全新的養老模式似乎在重新定義“養老”。然而，楊萍強調，盡管“年輕化”養老院的想法很好，但科學的“養老”理念仍然應該先接受正常衰老的現實，然后在此基礎上選擇能夠維持身心健康的活動。此類活動必須適合老年人，并且能夠為他們帶來多方面的益處。

三、為適宜老人提供“年輕化”活動

中山大學政治與公共事務管理學院副教授陳永杰認為，類似將養老院與幼兒園融合的理念與另一種“幼老共融”的思想相似，都是通過年輕人的活力影響老年人，激發他們對生活的熱情，使他們更好地融入社會主流氛圍。然而，這種模式也存在限制，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首先，并非所有老年人都渴望如此；其次，數字鴻溝對大多數老年人來說確實存在；最后，老年人的身體狀況與年輕人的活動不完全匹配。實際上，在樊金林的養老院中，有超過百人，其中多數是失能、半失能的老人，只有不到二十人能夠積極參與拍攝視頻等活動，而常常出現在視頻中的只有五六人。

從整個養老產業的角度來看，陳永杰認為，這種模式可能不適用于所有情況，主要適用于年輕老人和健康老人，而養老機構中大多數是失能、半失能或失智老人。由于他們能夠參與的活動有限，因此規模化的推廣較為困難。他表示：“如果這種模式不耗費公共資源，僅作為一種商業服務選擇，那是沒有問題的。但如果涉及公共資源，就需要仔細考慮，因為公共資源應該主要用于失能、失智老人。”

楊萍最后提醒，保持年輕心態、延緩衰老的關鍵在于保持好奇心和學習能力，鼓勵老年人迎接社會潮流同樣重要。我們可以鼓勵養老機構為適宜的老人提供“年輕化”活動，但同時也要注意不要讓老人過度依賴手機和游戲等可能帶來障礙的事物。

樊金林告訴記者，他的第五家養老院目前已通過拍攝視頻等方式保持良好運營狀態，老人可以免費入住。他將這視為展現孝道的一種方式，并期待更多年輕人參與其中。至于“幼兒園式”養老院的未來，他對此充滿信心，但仍需進一步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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